2015年9月29日 星期二

劇場中的家魂《想像的孩子》

撰文/陳元棠(專案評論人)
攝影/陳藝堂















對於我們現處的家庭,我們理所當然嗎?對於未來的家庭,我們曾有願景嗎?或者,生活給我們的幻滅,我們重新構築願景,或者,生活如鏡,顯映我們願景中虛妄自私的成份,然重要的是,如何跟上時間的腳步往前走去,不管傷痕纍纍,總是得揹負著,家。

藉由一位從沒被出生,於各人腦中遊盪的孩子在大人間穿梭,表達家是最複雜的存在,那些難以釐清的情感與無法斷絕的血緣。

這齣戲就像一封寫給家的情書,特別像寫給母親,情感綿長細緻,舞台上以此濃厚的情感對抗生硬法規的隱形之牆,試圖以三組關係組成的「家庭」(離婚又想結婚的夫妻,即將結婚的男同志,獨立女性慾透過現代科技母兼父職)重新找出家庭的定義,以及傳衍後代的目的。舞台上將家中擺設簡化為有如劇場Cube,色系均為白,那些長方體立方體,在台上像漂浮海上的島,空間內物件的距離比現實擺放的遠多了,於是舞台有如不清楚邊界的人心,舞台設計與導演手法中的走位將人物間的內心距離具象化,於是人物彼此接近或對話都要更多時間與力氣,且舞台上的桌椅等家具均具備良好的收納功能,看著戲中家具的取出收回,也像是人心的比喻。舞台上方懸掛的彩色皮球象徵意義一目瞭然,但與舞台中的簡潔對比,球因非演員戲中使用之物,單以寓意的功能出現,似乎稍有些擔心舞台表達是否完整,而不乾脆了。

就如觀戲之後感到導演可以放手在故事裡留些空白。

家庭中每日都上演著各人戲碼,我們為何繼續於劇場中再現?在劇場中期待以家的主題找到我們生命的答案,但是在兩小時內如何找到每個人的答案?劇中的三組關係提供了現代家庭組成與現實問題,以想把孩子生回來的離婚夫妻(家人)為主線,一對即將結婚的男同志,因為想要有雙方血緣的孩子不可能而怨天,獨立自主的前衛女性想要在沒有丈夫的前提下有個孩子,目的是傳統的養兒防老為了自己的後事,除此三組人更有各自對於下一代的想像,於是一位從未出生的孩子出現,此幻影反應大人心中的神性魔性,他隨著各人的心願調整改變,並為孩子發聲,由此展開辯論。本戲先解構傳統中的家庭,試著對家庭重新建構,劇本也期願表現家人之間的深情,於是呈現一種浪漫的,家的樣貌。導演一開始成立本戲虛/實,內/外的對話,這位從未出生的孩子,遊走在這群大人間,有時老成,有時天真,上半場較為緊湊完整,然似乎故事結局至中場休息時已然可以預期,因此下半場一再反覆的眼淚與擁抱,幾乎淹沒了敘事,這位想像的孩子在下半場出現次數頻繁而顯得太過真實,少了此角色的力道,而他年紀表現容易混淆,忽大忽小捉摸不定,或許是如此表現此存在的虛幻,但逐漸讓人失去興趣。

本劇沒有貫徹一開始建立的敘事結構,那些不論什麼時空與虛實之間,都能穿越能成立的對話,而在一開始以童音音效經營的特殊神祕感,隨著劇情逐漸消失,尤其劇中人開始說起道理的時候。下半場目的性太強,要將三組關係各自圓滿處理,然而紛紛圓滿了,敘事便模糊了,也平庸了。雖如此,本劇飾演離婚夫妻的兩位演員(朱宏章,姚坤君)演出實在亮眼,感情飽滿動人,讓人享受在觀賞的每一刻,尤其母親與孩子之間的真摯親密,後座力實在強大。

或許是對於家庭的解構力道不夠,又求結局完整,對於人性挖掘的不夠深,於是代表人物面臨崩潰邊緣的音效(孩子墜下樓梯的碰撞聲)顯得多餘,人物也常在情緒邊緣處立即節制,回到理性,在兩小時十分鐘內,就要揭露,受傷,接著立刻修補與原諒,三組關係篇幅相同,卻也彼此削弱,家事的絮叨並不吸引人,各人的突破與成長又如何,在劇場中的家,或許不只追求表面和平,也不只是王子公主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。

最後,我還是喜歡這齣戲的精神:大人從小孩得到勇氣,找到答案,小孩能夠教育大人。

文章來源:表演藝術評論台